代大权
主题性美术创作是中国当代美术实践过程中突出的艺术行为,也是社会发展中主流价值观在艺术创作领域的映现。
当代中国社会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重大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都有待艺术创作以形象的视觉语言去记载和表现。与西方社会不同的是,当代中国更注重社会整体的正能量,审美的普遍性和艺术的大众性,这也反过来彰显了社会主流价值观和普遍人性中的上进心、积极性。
当然,观察近年来的主题性美术创作,在取得积极创作成果的同时,从创作本身看也还有着进一步提升的空间。比如一些青年艺术家创作的后继乏力,题材表现内容深化得不够,形式语言如何与时俱进等问题都值得进一步思考。
在一些主题性美术创作中,有的作品造型不够稳定、不够扎实,容易成为画面中的硬伤。这就必须反思创作的过程中,艺术家是真正深入了生活,还是临时找模特、对照片。为了凑齐素材的数量但“凑不齐”内容的质量,弓尚未拉满,箭已经放出,这在青年画家的作品中犹为明显,羿教人射,必志于彀。
主题性创作的画家主体已越来越多地集中于中青年画家,尤其是大量青年画家的创作显示出朝气蓬勃的态势,但与历史名作相比,还必须加强基本功训练。先天不足是很多从学院毕业时间不长的青年画家在面对主题性创作时手底下没功夫、手头上没分量和画面中形象形态虚浮的主要原因。羿之教人射的经验很简单,就是挽弓当挽强,弓必须得拉开拉满,箭才可能充满力道甚至力透靶心。青年画家往往在经历过大的创作实践后,才明白自身基础的不足正是表现力道疲软的症结。优秀的画家常常一生都在不停地拉弓,不停地夯实基础,而不是忙于放箭,当遇到重大主题性创作时才可能游刃有余地表现深刻主题。因此对于青年画家而言,路还很远,弓得拉满。
另一方面,目前主题性创作所呈现的画面是充裕丰沛的,缺啥补啥、应有尽有,但在组织画面时“搬家”与“酿蜜”最大的区别就是再现与表现,如果仅仅满足于再现,尽可能搜集历史素材,尽量都放进画面,这仅仅体现了体力之量而非脑力之质。组织历史素材并从中萃取可资表现的精华,画家必须从形式技能中找到思想内涵,从思想内涵中提升精神品质,才可能让创作更充实,让表现更丰厚,形而下之实与形而上之虚相依互动,再现之形与表现之神相辅相成。因此“搬家”的时间与“酿蜜”的空间是绿叶衬红花的关系,叶片再多也只有开花这一个目的,素材“搬家”的辛苦与“酿蜜”不易的努力肯定是创作的前因与后果的逻辑关系。
最后再看形式的与时俱进,既是穿新鞋,就要走新路。
当中青年成为主题性创作的主体时,他们所处的当代的现实环境与以往老画家的历史背景是截然不同的。表现的“可能”应该永远高于“可以”,艺术的创造也必须高于创作。今天对主题与主体的理解应更开阔、更深刻,喜看千帆过才能再见万木春,穿新鞋走老路本身就不符合艺术的规律与价值,如果艺术不能表现意识形态的先进性,不能表现政治治理的积极性,不能表现人性的深美宏约,主题性就只会止步于表面的再现性而谈不上深入的表现性,过去的经验产生过去的佳作,今天的尝试也应该有今天的成果,从组织、指导、评议,到创作主体和画家个人,都应形成共识,即主题性创作必须穿新鞋走新路才有发展、才有未来,才可能凝心聚力共同创造中国美术史新的价值与意义。
《淮南子》中曾云:“私志不得入公道,嗜欲不得枉正术。”实现富国强国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代表了十四亿人的人生理想,如何在艺术的表现中体现这一宏伟的人生理想,表现人性中最大的公约数,艺术所能做也擅长做的,正是构建一个梳理整合的形象平台,一个可视可思的公共空间,一个人人参与其中并共享的审美形态,从而在精神层面形成上进与积极的社会生态。
艺术创作的终极价值是对人性更积极的表现,不仅仅是表象或行为,更不能止步于标语和口号式的所谓应急之作,而是经过心灵的震荡与人性的净化,去探寻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通过艺术的语言,更深刻地揭示这种关系是如何作用于我们日常平凡的岁月,让观者不但见其然,还能想其所以然,不但看到点线面,还能想到和谐与生动。优秀的美术创作源于平常中的不凡,源于均衡时的灵动,我们常常说莫负时代,就是要用更冷静、更理性的态度去审视现实、去理解社会、去贴近人性。作为这个时代的画家,面对这个时代的现实,思考历史的过往,静下心、沉住气,用动人心魄并发人深省的美术作品去表现这个时代的脊梁,去表现这个时代的心声,是每个画家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
本文在中国文化报2022年11月6日发表,作者系星空平台绘画系教授。
(来源:绘画系教授 代大权)